2015年7月6日星期一

《布达佩斯往事》译者毛俊杰

专访《布达佩斯往事》译者毛俊杰 揭开匈牙利秘密警察档案
作者:李福莹 文章来源:深圳晚报 点击数:373 更新时间:2016-1-3 12:13:10


1.朋友们花钱,请素不相识的黑莱一家(Helleis)来照看朱莉和我(前排右)。他家的一切令我更想念父母和过去的生活,但“大姐姐”(前排左)待我很好。在这张“全家福”中,姐姐和我似乎仍处于震惊之中。
2.爸爸自由了!母亲已出狱好几个月——这是我们1956年8月重聚的快乐日子。(我们姐妹身穿美国公使雷芬达尔送的派对礼服。)
3.在乔鲍街公寓我们共同的房间里——还有书桌,朱莉和我在做功课。
《布达佩斯往事》 (美)卡蒂·马顿 著 毛俊杰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1月出版

深圳晚报记者 李福莹

面对不堪回首的历史,该“让睡着的狗继续躺着”,还是要“打开潘多拉魔盒”?秘藏几十年的秘密警察幽灵档案一朝揭开,呈现出一个守住最后道德底线——不出卖、不背叛、不当告密者的真实案例。在近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推出的《布达佩斯往事》一书中,我们不仅读到一个“孩子”重新“发现”父母的过程,更读到匈牙利那段沉重如山的历史。

深晚记者联系到《布达佩斯往事》的译者毛俊杰,请他深入谈谈此书。毛俊杰先生1952年生于上海,1978年入复旦分校中文系,1980年定居纽约。我们案头的很多重要译作都是由毛俊杰先生翻译的,例如弗朗西斯·福山的《政治秩序的起源》《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》、奥兰多·费吉斯的《耳语者》、杰克·凯鲁亚克的《吉拉德的幻象》等。邮件往来中,毛俊杰先生十分认真严谨,让人尊重。

秘密警察档案 成了作者第一手资料





深圳晚报:请介绍一下《布达佩斯往事》。

毛俊杰:《布达佩斯往事》一书,讲述卡蒂·马顿一家自二次世界大战至21世纪初的唏嘘遭遇。她父母是新闻人,身在苏联帝国控制下的匈牙利,却为美联社和合众社工作,又与美英等西方外交官过从密切,终因叛国和间谍罪而先后入狱,分别被判13年和6年。时读小学的卡蒂和姐姐,惨遭亲友的冷遇,孤苦伶仃,不得不寄居于陌生人家。多亏美国的交涉和东西方的和解,父母于1956年获释,正好赶上同年的匈牙利革命,全身心投入对之的采访报道,给世界各地的读者留下深刻印象,为此而获得美国大奖。他们全家来纽约领奖,随之定居于华盛顿郊区。

深圳晚报:作者卡蒂·马顿的写作特色?

毛俊杰:卡蒂写此书,除了回顾自己的亲身经历,还享有异常独特的第一手资料:新匈牙利法律,允许子女申请阅读父母的秘密警察档案,让她看到了数千页当年的监视记录、审讯文件、父母供词和狱友告密,乃至身边亲友的各式举报,包括自己保姆的。她的第二个资料来源,是美国驻匈牙利公使馆与美国国务院的外交电报,对当时的外交折冲提供了细致入微的诠释。最后,她还寻到当年的美国外交官和家属,帮她一起回忆自己那段凄惨但又不乏光辉人性的童年往事。

民族与民族之间 可以互为镜子

深圳晚报:因何机缘,您会翻译此书?

毛俊杰:还得从我的新闻生涯说起,初到纽约时,我曾在一家华文日报担任编译,为了追踪报道里根与卡特的总统竞选,对三大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新闻节目尤为关注。它类似于央视的《新闻联播》,各有自己的明星主持人,在民众中信誉甚高。譬如,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沃尔特·克朗凯特,就曾被选为最可信任的美国人。之后,我又喜欢上美国广播公司的彼得·詹宁斯。他仪表堂堂,才华橫溢,挥洒自如,因为年轻时嗜烟,2005年死于肺癌。这本2009年出版的《布达佩斯往事》,让我再一次忆起他。卡蒂曾是詹宁斯的妻子,在此书的尾声一章写出了特有的人生感叹。我因此而生出浓烈的好奇,对此书和作者作了详尽的调研。更为重要的是,此书的内容大大引起了我的共鸣。了解苏联和东欧政权的来龙去脉,无疑对领悟中国的过去、展望中国的将来大有裨益。人与人之间,民族与民族之间,国家与国家之间,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,可以互为镜子。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哺乳动物,一旦失去生育能力,就会很快中止生命,而人类是一大例外。根据进化学的理论,这是因为老人需要向子孙后代传授至关重要的生存诀窍,以保证人类的绵延不断。以前是口口相传,现在可以依靠文字。我们这代人在老去,即将退出历史舞台,所能做的不外乎留下点滴的经验教训,以防后人重蹈覆辙。

深圳晚报:《布达佩斯往事》与您之前翻译的《耳语者》,切入点同样都是“私人生活”,有何不同?有何新意?

毛俊杰:卡蒂在此书中透露了大量的家庭隐私,在出版后的演讲中一再强调,如果父母尚在,她是不会付之于出版的。人们挂在嘴上的往往是过往的胜利,而不是受到的挫败;最浅显的例子莫过于股市或赌场,所津津乐道的往往是自己曾经赢钱的辉煌。同样道理,受迫害者也往往倾向于保持缄默,把自己承受的苦难看作是人生的败笔:为何出身于原罪家庭?为何没有学得圆滑?为何没有早作准备?卡蒂出生于匈牙利,但在美国长大,笃信于直面人生,既为受迫害者本人,也为千秋万代的后人。她的犹太人血脉,父母刻意隐瞒,自己反而感到无上地光荣。她奋力疾呼,只有披露真相,强烈谴责作恶者,才能对后人起到警戒作用。卡蒂与我有信件来往,她对中文版的问世非常关心,应出版社和我的请求,还特地为中文版写了序言。中国历史上盛行成王败寇,现代人也有胜利者不受谴责一说。所以说,我们大家身上就有责任:如何使这样的时代一去不再复返。

此书出版来之不易 值得珍惜

深圳晚报:翻译此书,推动该书出版,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过程?您有何期望?

毛俊杰:我比中华人民共和国小了两岁半,对当年的国家大事,有的是依稀记得,有的是亲临其境,是祸是福,自然是心知肚明了。1980年初离国赴美时,我脑海中确实盘旋着许多问号;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,自忖找到了部分答案;现在翻译介绍外国书籍,与同胞们分享,也算是对师长和祖国的回馈。

我喜欢此书,愿意将之介绍给国内读者,只是一厢情愿,离最终的成书还有很长一段路程。当年找我译书的几家上海出版社,比较钟情于美国小说家,对此书并不感冒;有的说,“我比较担心的一点是,会有出版社愿意出吗?”为此,我投入不少精力,欠下不少人情。台湾时报出版人文科学线的李国维2011年1月7日来邮,“我们对于您提议的书有兴趣……可否寄给我们翻译全文?”到当年2月16日又作出结论,“抱歉,公司方面已经决定放弃出版此书。”两年后,我又通过《亚洲周刊》的邱立本找到香港天地出版公司的孙立川。他倒挺痛快的,读了译文后立即来函说,“应很有希望出版,数量首版一千本……一次性付作者版税一千美元。”但后来在原著版权上,还是卡了壳。天地出版的区丽儿,好几次与台湾的安德鲁·纳伯格公司联系,填妥送上所有的合同表格,我却迟迟收不到答复。最后在2013年底,我打电话找到该公司的林淑瑜,在很委婉的言辞中听出,原来是嫌首版一千本太少了。

啰里啰唆地讲了这么多,无非是想让读者明白,此书的出版来之不易,值得珍惜。在此,我要向上述人士、背后相助的默默无闻的友人、使我愿望成真的广西师大出版社和责编,表示由衷的感谢。倘若中文读者能对此书产生浓烈的兴趣,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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